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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山南麓的健康梦

2023年11月15日 17时44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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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常能听到当地居民夸“援疆医生好”。虽然他们并不清楚这些医生到底来自哪里,但是他们知道,这些援疆干部是总书记派来的。

新疆面积很大,有“一个新疆,六分之一中国”之说。当地百姓出门一趟很难,在家门口能看病、看好病,是他们朴素却有点奢侈的愿望,也是援疆医生们的使命与任务。

天山横亘于新疆中部,将新疆分为南北两半。2016年,南疆迎来了一支特殊的队伍——中央组织部联合国家卫生健康委等4部门共同开展的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的专家们。从此以后,这群人如同坚毅的胡杨,为了同一个健康梦,艰难向上。漫漫7年征程,千余名专家与当地的白衣天使共同见证并推动着健康南疆稳步向前。

10月,《健康报》采访团队来到南疆,走进喀什和阿克苏的受援医院,走进被改变命运的患者家中,用7天时间,近距离观察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带来的变化。

□首席记者 姚常房

本报记者 孙伟 段梦兰

通讯员 刘青 杨瑶 黄叶叶


援疆三问

走进阿克苏市依干其乡尤勒滚鲁克村,一条条道路干净整洁,村民房前屋后被花草树木精心点缀,在葡萄架上偶尔能发现几串紫得发黑的果子。

卡米然家靠近路口,枣树上挂着红枣。走进他家时,一只黑色母鸡从笼子里跑出来,7岁的卡米然跑过去,小心地把鸡赶回笼子。

“眼睛恢复后,他的性格真的变了。以前不爱说,现在说不完。”卡米然的妈妈一边招呼大家进屋,一边找出孩子淘汰的眼镜。

“你们能找到维吾尔族小朋友吗?”刚上一年级的卡米然,翻开语文书里的第一课,指着一幅题为“我是中国人”的插画问大家。这幅画里,有雄伟的天安门、鲜艳的五星红旗,还有穿着各种特色民族服装、欢快地相聚在一起的小朋友。维吾尔族帽子辨识度很高,找到维吾尔族小朋友并不难。紧接着,卡米然又迫不及待地读起了汉字:天、地、人……

两年前,卡米然在一次体检中查出严重近视,即使戴上一千多度的眼镜,矫正视力也只能到0.2,被确诊为一种罕见的先天性晶状体悬韧带疾病——双眼球形晶状体。

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第一医院的援疆专家唐旭园很快联系了后方医院,该院眼科副主任、青光眼专业组组长汪晓宇建议“尽早手术治疗”。但因为孩子太小,卡米然家人当时婉拒了。

又过了一年多。夜幕刚降临的一天,卡米然的妈妈在院子里收拾核桃,站在屋门口的卡米然因为看不见、找不到妈妈,急得直哭。当时两人相距不到6米。这一幕深深刺痛了卡米然的妈妈。

后来,卡米然的病情再次加重,眼压高达50~60毫米汞柱,房角出现了虹膜前粘连,青光眼和高度近视也在进行性加重。这次,唐旭园再度就情况与后方专家进行了沟通。今年5月29日,卡米然来到杭州,浙大一院眼科手术团队对其右眼成功进行了晶状体摘除联合人工晶体悬吊术和青光眼房角分离术。为了尽可能给卡米然的家庭节省费用,一个月后,浙大一院手术团队远赴阿克苏为其进行左眼手术。

“新眼镜要定时戴,有空的时候就到医院再检查一下。”随访医生、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一师医院眼科副主任吴泽勇叮嘱卡米然和他的妈妈。卡米然听话地戴上了红框小眼镜。“以后我也要做医生。”卡米然告诉大家。

在新疆,像卡米然一样因为援疆专家而改变命运的人还有很多。像唐旭园一样,为了边疆地区群众就近看上病、看好病的援疆专家也有很多。

在地州市一级,国家卫生健康委配合中组部深入实施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自2016年以来共组织7个省(市)先后派出千余名医疗人才支援新疆7家地市级人民医院和兵团第一师医院。7年里,从政策、资金、项目到干部、人才等,实现了全方位援助和支持,有计划、有步骤派出2000多名受援地医务人员到对应支援医院培训进修。截至2022年,新疆8家医院专科数量从2016年的180个增至258个,自治区级、地区级重点专科达154个,三级、四级手术比重由48.6%提高到57.8%,转诊率由1.54%下降到1.2%。

在阿克苏,兵团第一师医院党委书记管永虎说,自浙江省2016年援疆以来,浙江大学6家附属医院先后选派80人开展援建帮扶。目前,兵团第一师医院三级手术较援疆前增长56.43%,四级手术较援疆前增加约5倍;先后引进、开展各类新技术、新项目140项。

在喀什,自2016年4月第一轮广东省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工作队到达至今,广东省已派来医疗援疆人才1870人,诊疗患者918万人次,实施手术35万台。由广东省对口帮扶的喀什地区第一人民医院(以下简称喀地一院),2016—2022年疑难危重患者比例增长了73%,患者上转率从4.26%降至0.18%。

“你总在想,来新疆为什么?你总在想,在新疆干什么?离疆留什么,留什么,留什么?追着太阳来到边疆,接力使命四季奔忙。”这是歌曲《援疆三问》里的一段歌词,也是援疆人对自己的不断追问。

开心的卡米然、不断变化的数字,给出了答案。而两所守护地州百姓健康的龙头医院的变化让答案更清晰。

始建于1950年的兵团第一师医院,2017年被授牌为“国家级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基地”,2023年6月顺利通过三级甲等医院复审。2020年8月起,兵团第一师医院作为师域医共体牵头医院与6所基层医院建立紧密型医共体,同时和阿克苏地区7所县级医院建立医联体和专科联盟,辐射三师、十四师、喀什、巴楚等。

喀地一院的变化更大。该院2012年拥有1400张床位,如今已发展成拥有3000张床位的大型三甲综合性医院,是新疆地州级医院的领头羊,结束了南疆没有三甲综合医院的历史。

2021年,新疆维吾尔自治区人民政府与中山大学在乌鲁木齐签署共建协议,由中山大学牵头,中山大学附属第三医院作为主要输出医院,其他9家附属医院共同输出帮扶,依托喀地医院建设南疆第一家国家区域医疗中心。2022年7月25日,国家区域医疗中心呼吸感染楼揭牌,提升了南疆地区医疗机构整体应对突发公共卫生事件的能力,同时辐射带动周边地区国家重大传染性疾病防控救治能力的提升。

“白杨”扶疏

10时25分,一辆车牌号为新P开头的白色汽车开进医院,一位怀抱两岁孩童的年轻妈妈下车了。这是从克孜勒苏柯尔克孜自治州来的求医者。

10时40分,取药窗口,从喀什岳普湖县赶了2个多小时车程的买买提及其妈妈接过药房递出来的3盒药,转身准备离开。

16时,泌尿外科病区,一条不长的走廊里,遮挡功能并不强的白色帘子将6张临时床隔成了相对独立的空间,患者在各自的小天地里或躺或坐。这里虽然固定床位只有48张,床位最多时候却加到68张。

18时,门诊大厅依然挤满了患者,有的正在取药、有的等着拿报告。

……

这里是忙碌的喀地一院。7年前,白杨作为广东省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最早一批的专家来此,一待就是一年半。这段时间里,他为各族患者做胃肠镜诊治1.2万余例。然而,这些数字并不是白杨最看重的,带出一批优秀的本土医生才是他的骄傲。

放眼8家受援医院,仅2022年一年,“师带徒”人数近500人,举办讲座1200余场次,线上线下培训人员2万余人次;赴支援医院进修、短期交流近700人次;实施新技术新项目500余项,填补当地空白200多项。

今年国庆节,白杨和芦海山在喀什相遇了,这是师徒二人7年后的首次见面。在喀什期间,白杨有3个月在喀什地一院医联体单位——麦盖提县人民医院。芦海山当时是麦盖提县人民医院消化科的医生,如今已成长为医院消化科主任。初见时,白杨称呼他“羞涩的小男孩”;如今再见,芦海山“非常阳光自信,整个人都不一样了,谈起专业滔滔不绝,很兴奋,眼里闪着光”。

“初到科室,99%的人都很羞涩。如今再相逢,每个人都很自信,这种自信是由内而外的。”不只芦海山,整个消化科的变化让白杨有了与以往不一样的感觉。

援疆医生们深知,比起教技术,激发本土医生自我驱动的力量更重要。“做老师,最重要的是身体力行。”这是白杨的教学之道。在喀什,10时是上班时间,白杨9时到,打扫卫生、检查设备、查房、交接班,10时准时手术。芦海山也学着白杨的作息干了起来,慢慢养成了一种习惯,手术能力慢慢上去了。走在麦盖提街上,老乡们看到芦海山都很尊敬,他也体会到了自我价值。

芦海山说,以前,只在书上看过“废寝忘食”这个词,看到白老师后,知道此词描绘的人现实中还真的有。

不过,急性子的白杨直到今年才知道,7年前跟他配合的医生护士有多紧张。“因为他们很多手术没做过,对器械也不熟,我有时会敲打他们。”白杨回忆道。

芦海山却说:“正是这些激励,使我们获得了自信,现在做手术再也不怕了。”

广东省卫生健康委副主任汪洪滨介绍,广东选派的人员来自三级公立医院绩效考核靠前的医院,都是高职称、高年资的年轻骨干专家。白杨所在的南方医科大学南方医院消化内科在全国名列前茅,白杨是消化内科副主任医师,擅长消化内镜下的诊治,而这正是喀什急需的。

喀什地区是消化道肿瘤高发区,很多患者就诊时已为晚期。在广东援疆医疗专家团队的接力支持下,喀地一院消化病从单纯诊断向治疗性方向转变,全面开展内镜黏膜下剥离术和经自然腔道内镜手术等,同时建立和培养高水平的消化病医疗团队。

白杨说,在基层,要主动去为老百姓服务,才能获得他们的信任。

先干起来。白杨带领团队组织“喀什地区消化道早癌组团式筛查援疆基层行”活动,深入麦盖提、莎车、岳普湖、伽师和最边远的塔什库尔干塔吉克自治县等地的县医院,广泛宣传消化病诊治知识。经过锲而不舍的努力,喀什的消化道早癌和癌前病变诊治率得到提高,一年多的时间检出了1100余例消化道早期癌和癌前病变,患者们都得到了及时治疗。

“过去,喀什老百姓有症状才来做胃肠镜,正儿八经体检的不到5%。现在,将内镜、胃肠镜纳进体检的人群占到了50%。”今年的所见所闻,让白杨很震撼。

行走在喀什,记者看到的变化还有不少。比如谈到喀什地区沙漠化土地面积不断减少时,司机师傅指着公路两旁的树木说,这里的不少树是自己上小学时组织种的。如今40年过去了,这些树已绿叶扶疏。

双向奔赴

已是19时,天还没有黑的意思。T270,一列绿皮火车的2号车厢内,挤了100多人。列车员说,这趟喀什开往阿克苏的绿皮车已经运行了40多年。

摇摇晃晃中,差不多4个半小时后,到达阿克苏。大街上,五星红旗形状的路灯亮起时,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更显高大。

这里是兵团第一师医院所在地。采访团队在该院遇到了一对“亦师亦友”的师徒:生殖中心临床负责人芮红苇和浙江大学医学院附属妇产科医院援疆医生胡小玲。

对于快50岁的芮红苇来讲,要挑战一个新专业内心是忐忑的。“我只是本科,他们都是博士、博士后,真的望也望不到边。”她在浙大妇产科医院进修的6个月里,感觉每一位老师都遥不可及。老师们却安慰她“不要跟任何人比,要跟自己比”。

芮红苇非常努力,6个月里,没有周六周日。她也有沮丧时,老师明明讲清楚了,自己却还是听不懂、吃不透。每每遇到这种情况,她会先自己静静地思考复盘,然后继续请教老师。“能遇到好老师,就不能放弃请教的机会。哪怕被训,我都是开心的。”

回到阿克苏,胡小玲又在身边,这让芮红苇特有安全感。“看与做,中间隔着十万八千里。回来后,临床上会遇到更多新问题,幸好胡老师在身边,能随时请教。胡老师也保证,不管她们以后在哪里,可以随时问。”芮红苇笑着说,自己很珍惜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

同一台手术,援疆医生主刀,半小时完成,当地医生刚开始可能需要一小时,甚至更长。但是这些“快手”常常当起“旁观者”,让本地医生一步一步做。“无论是手术操作,还是患者管理,他们都愿意在我们身上花时间、花精力。”本土医生们将此比作“授人以渔”的过程。

技术在提升,理念也在悄悄升华。

王峻的严格,在喀地一院是出了名的。这位来自广州医科大学附属肿瘤医院介入科的副主任医师认为,理念转变比掌握手术术式更重要。他有两个让当地医生记忆深刻的肿瘤治疗原则:一是无论何种情况下,保护好患者肝功能;二是做好全程管理,术前、术中、术后都不能马虎。“主任总是叮嘱我们要关注术后患者的营养状态、药物服用情况等,要定期回访。”肿瘤微创介入科副主任朱晶华坦言,过去主要把精力放在患者住院期间的管理上,院后情况关注得确实比较少。“如今,医生主动追着术后患者、出院患者,微信群、电话等各种方式都用上了。”

对胡小玲来讲,援疆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以前,做好自己专业就可以了,在这里则从临床到科研、从管理到教学等都需要关注。”胡小玲也在一步步学着如何从深耕临床细分领域的医生过渡到复合型管理者。

教学相长的过程,让白杨也收获不少。“家里那帮兄弟经常抱怨说,内镜手术大家都得抢着做。”白杨说,芦海山所在的麦盖提县人民医院消化科,一年要做400台这类手术。400台是什么概念?这个手术量在广东省也是排在前面的。难怪兄弟们会羡慕能“从早做到晚”的白杨。

沃野千里宜纵马,一张白纸好作画。“科研思维的培养,对几乎零基础的他们来讲,反倒入手会比较容易。基础打好了,后面才会更顺畅一些。”胡小玲说,“只要肯学,按规范学,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喀地一院“院长科研门诊”近日开诊了。喀地一院院长肖非来自中山大学附属第五医院,在“院长科研门诊”向全院职工及研究生,开展科研选题、方案设计、标书撰写、数据分析、政策咨询、实验技术及实验方法等“问诊”服务,为医院获得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学员进行项目选题和标书撰写的专业辅导。

开诊首日,现场气氛热烈。“通过肖院长‘问诊把脉’,更清楚自己表术的症结所在,信心更足了。”心律失常科米娜瓦尔·阿不都克力木说。会诊后,综合心理科努尔比亚·买买提说,“虽然目前的文献阅读量还十分有限,但通过科研会诊,学到了很多实用方法和思路,找到了自己下一步的科研方向。”该院科研管理科还将“就诊”人员的“科研问题”资料归档,跟踪回访,对于有再次沟通交流需求的,将提供精准咨询服务。

肖非说,广东省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已经很好地与科技援疆相结合,在广东大后方的支持和一批批援疆专家努力下,喀地一院科研工作从无到有,如今已稳居疆内前列,2023年更是频频传出佳绩:斩获3项新疆医学科技奖、获批立项国家自然基金2项,全疆地州级医院首个自治区级重点实验室——新疆人工智能影像辅助诊断重点实验室与省部共建中医湿证国家重点实验室喀什工作站陆续落地。

当然,并不是所有工作都那么顺利。“产前诊断科的境遇,比其他科室更难一些,甚至可以说开展得很艰难。”来自广东省妇幼保健院的援疆专家赵馨很心疼本地产前诊断中心的队友们,这里是南疆唯一的产前诊断中心,肩负了整个喀什地区12个县市的出生缺陷防治任务。压力更大的是,很多孕妇及其家属并没有认识到出生缺陷风险,健康知识普及难度特别大。

好消息是,进步已经开始。“6—9月,免费糖筛量接近700人。”但是,赵馨和队友们的任务仍然很艰巨,“胎儿疾病诊断的手段相对比较单一,希望未来能拓宽一点,居民健康教育上能更进一步。”

更好的消息是,医疗人才“组团式”援疆工作仍在继续,更多人才正源源不断输入,更多本土人才成为业务骨干。

“援疆医院每年都向科室选派援疆专家,多年来从未中断,其红利向更大层面释放。”努尔比亚·阿不都西库说,自己是“组团式”援疆的直接受益者。这位土生土长的南疆姑娘如今已是喀地医院口腔科主任,带领着一支由37名医护人员组成的队伍。目前,该院口腔科已划分出影像组、儿牙组等8个牙专业组,有31张牙椅,是目前南疆规模最大的口腔专科,也是南疆唯一的国家级口腔全科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基地。

7年多的时间里,从医生到护士,从医院到科室,从楼里到楼外,从城市到乡村,每一处都能看到“组团式”援疆医疗队的影子。最动人的画面是,这些志同道合的医务人员,相互切磋,并肩携手,载欣载奔,克服着前行路上的险峻崎岖,共同守护着边疆百姓的生命与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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